我从未遇见一个相见恨晚之人。

关于

马哥(未完待续)

大半夜里,微博弹出一条提醒。

这种时候,但凡不是推送、不是欠费提醒,本着发现活人的欣喜,必是要点开看看的。

是马哥。

“昨天一只蝴蝶飞得太快,翅膀划伤了我的脸。可是伤口有幽香,于是一直没舍得愈合。”

莫名其妙。我近来熬夜太多,晕头转向,没兴致去揣摩他的忸怩心思,便关了窗口继续学术。

倒是他的私信紧跟着就来了:我们分手了。

我心里一乐,能用这么矫情的措辞说“我被妹子甩了”的,我认识的人里,也就马哥了。

马哥其实本名姓冯不姓马。他长相颇有些喜感,颌骨急切地前凸着,并且还不是圆弧形的,而是带点棱角,笑起来精确地露出上下门牙各四颗半。从第一眼开始,哥几个就觉得这面相似曾相识。有次聚会也不知谁口误叫了声马哥,大家再一瞅,都茅塞顿开一般,此后再没有人叫过他本名。

这些都是刚入学的事,谁想到马哥后来风生水起,圈子撺掇到那么大。等到反应过来时,事态早已失控,以至于在人生无限辉煌的大二大三,他收到了无数封各院学妹以“亲爱的马学长”打头的情书。

其实马哥也是屌丝起家,靠关注顾客需求和回收好人卡,家业慢慢做大。从新生周开始,马哥就在把妹大道上发足狂奔,虽然战绩各种惨烈,但他废墟上面又是一粒情种,抽枝发芽,花开不败。

他的确有一种异凛的天赋,那就是他对女孩的真诚。只有我们几个元老级别的朋友知道,他把妹无数,内心却比我们单纯。事到如今,还相信真爱的人,也就他了吧。引用另一个哥们儿的评语:尿性不改,作死活该。

所谓的风生水起是外面的。不过也实实在在是风光。马哥大一刷绩点,大二混社团,大三叱咤学生会,极盛时期,校园里随机抽查一个十人的样本,五个听过他大名,三个跟他共过事,两个自称铁哥们儿,还剩一个保不齐就是前女友。

然而所谓的风光是外面的。聚会结束,当所有人带着酒气勾肩搭背回宿舍时,马哥便不见了踪影。干嘛?一个电话把我们哥几个叫出来,继续喝。有时候夜里两点了,刚从一个噩梦中回过神来,谁也不乐意理睬他这个新的噩梦,这时他便找我。这倒不是我心软,只因他站在宿舍楼下阴阳怪气叫我们,我是我们中唯一一个女生,脸皮实在厚不住,便总是一脸杀气的出来陪他喝酒。我当时特别冷静——跟酒鬼是没道理可讲的,早点放倒,便早日解脱,何况他已输在起跑线上。如今我总习惯在深夜梦回,爬起来码字,敢说就是这孙子给留下的后遗症。

马哥每次总嬉皮笑脸说之前聚会太嗨,要再喝两杯缓缓。我从没追问过,恐怕也多少有些害怕听到那个答案。

生活的诺言曾经是这么许的:等你进大学了,一切都会好起来;生活将五彩缤纷,路会越走越宽,而你也终将实现你的价值。

当然,“等”字后面的部分可进行广泛的同义替换,如长大了,高考完了,再如工作了,或者天下大同实现了。

我们都发现被骗了。公平的说,我们一直都在被骗,这些巧言曾是百试不爽的动力,只是一个不小心,光阴荏苒,我们的心智开化到骗不下去的年龄了。

马哥迟钝,或者他还想再赌一把。对轮廓不明的梦想,对遥遥无期的爱情,他都表现出了惊人的英勇和愚蠢。若未来没有许他五彩缤纷,他便练成一个社交名媛;若未来没有许他宽阔之路,他便尝试一切未闻之事。他崇拜着《权力游戏》里的提利昂·兰尼斯特,那个被叫做“小恶魔”的侏儒,渴望挣脱平凡,挣脱寓言和忠告,在北境边缘的城墙之巅,撒一泡滚烫的尿。然而即使小恶魔也有愤懑和绝境。这一场华丽的征战,一开始就带着一个悲壮的背景音乐。

我们都是如此害怕触碰生活的真相。它像一个黑盒子,被我们试图不经意地扔在角落,包装却过分打眼,怎么也埋不掉。若不慎打开,里面会是巧克力糖,是丑陋四窜的硕鼠,还是我们自己的面孔?

真相总在孤身一人时揭晓,所以我们希望宴会永不散场。

我多希望马哥是个例外,是将错就错扳倒谎言的那个人。我不想听他解释,为何在深夜迟迟不愿入眠。白天一切欢闹顺理成章,病欲苏。白天一切就都好了。我需要白天,我也需要一个横冲直撞的马哥。


评论

© 微辞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