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从未遇见一个相见恨晚之人。

关于

我的黑暗时光

大三,是我迄今的人生中,一段长长的弯路。

我曾有过一些顺意的日子,所思所念信手而得。所以陡然而来的一系列挫败中,我展现出了一头困兽的可悲和可笑。要说年轻时的挫败,在人生长路中回首思量,莫不是无病呻吟。无非是期末成绩不够辉煌,课程设计没有得到赏识,可是我当时可能还加了几条,几条即使在今天,也不敢说无病呻吟的事儿。

第一件,人生第一次,被主动追求的男生拒绝。

第二件,在跟一件并不擅长的事死磕,而它,不出意外就是今后的饭碗。

第三件,跟认识不到24小时的人滚了床单。

比别人付出了更多的期待,却还是不见前路,这是一个能耗很大的状态。它蚕食的是你的信仰,对“不可知”的憧憬,对“已为之”的认同。只要一天不摆脱这种状态,就像是经营一个一直亏空的生意一般,便越加积重难返。我有的时候在深夜可以听到,肉体开始吱吱嘎嘎地变得肥厚,灵魂被挤得面容扭曲,一路哗啦哗啦地散架。

我开始寻找出路。

就是在这样的时候,我开始跟乐队的人混得很多。我甚至有了一个自己的布鲁斯乐队,我在里面弹键盘。

不过我当时最大的乐趣,是跟着弹民谣的一帮人,参加他们的聚会。搞音乐的人聚会,总是人手一个大件儿。吉他三五把,手鼓一二。席间无外乎是抽烟,喝酒,唱歌,吃肉。节奏丝毫不乱:在高歌的间隙里,撸几串鸡中翅;在吹瓶子的空闲里,来一首微醺的梵高先生。

像我这种技能全无的,在一旁痴痴听着,并无异于脑残粉的性质。当然兴之所至,或者喝高了,也会讨来非洲鼓胡乱敲上一通。

我的羡慕无法用语言形容。这并不是夸张,从小到大,我一直在寻求一种归属。而至今为止,只在玩音乐的圈子里,我能够最恰当地得到这份安慰。当然不只是归属感,还有永不倦怠的新鲜感。这帮人因为对彼此才华的欣赏而粘连在一起,这种圈子让我觉得华丽而朴素,放旷而又安然。我开始对这种气氛上瘾,即使我对于他们,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看客。

另外一些迷恋,我便不太能解释。比如木吉他的声音。只要不去刻意防备,我便总会听得泪流满面。而我对于弹吉他的男生,更是没有丝毫抵抗力的。

所以发生这样的事,是否早有预谋?我有时候相信,性格也是有轨迹的,就像掌纹一样,走势已然注定。所以是否我必然会跟一个弹吉他的陌生人发生关系,不是在这个夏天就是在下个夏天?

可是我并不喜欢这个男生。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。事实上,我觉得除了姓名,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于对候诊室里一个邻座的了解。你知道的,就是在等待的百无聊赖里,闲谈两小时的交情,问问对方的职业,家乡,感情状况。只是我们则是在上床之后的百无聊赖里。我们十分友好地交换了个人信息,没有任何尴尬。其实跟陌生人上床有一种美妙的效果,至少在有限的一段时间里,两人之间会毫无隔阂。只要愿意,你们几乎可以无所不谈,因为我们都觉得,今夜之后,不会再见。身为炮友的两人,就像褪下一层皮,赤诚相见,然后换上另一套行头,继续前行。你可以坦然倾诉,亦可以满嘴胡言,没有人在意,也没有人认真去考证。我们就像彼此情绪和欲望的中转站,各取所需。而这正是我们想要的,不是吗?

但这毕竟不是按常理出牌的我,在这段关系结束后很长时间,我都还在消化这件事的发生本身。这件事并不是像我一厢情愿的那样,是夏日里的一场阵雨,无意义而无公害。

我也一直在拷问自己为什么是这个男生?我很多年后才意识到,他是一个符号,他作为小有才华和敢作敢为的代表,让我甘心愿意地烹上去。我所渴求的,就是这个符号本身,我用自己构筑的理想人格,反过来轻贱了自己。在那个时刻,我们是两个极度不平等的人格。我几乎是把自己化为一滩臭肥,去为他的梦想和欲望灌溉去了。

音乐是维系我们的唯一东西,也是永远横亘在我们中间的屏障,因为它,我们认识,发生了跨越禁忌的缠绵,也因为它,我们永远也不需要了解彼此。隔着歌声,我可以忘了他的卑鄙,忘了他的滥情,忘了他的肤浅,忘了真相,仿佛多少年后,我记得的,是跟那个歌声缠绵了一夜。

如果可以,我希望我可以永远不用回首。但是它好像积压在一个危险的位置,不是在今夏,就是在下一个夏天,或是在每一次看清光芒褪去的事发现场时,对自己的愤怒就会像没拧紧的水龙头一般滴个不停。每一段黑暗时光,像一场热伤风一样蛰伏在那里,无伤大碍,却流涕发炎的,总让人从波澜不惊的生活中,开个小差,走会儿神。

然而对于那一段最为黑暗的时光,我却并不敢断言,是否希望它从未发生。

那个始终不愿承认的事实是,我把我的黑暗当做一种武器。它们既可以作为我偶尔失足的开脱,又可以作为我与众不同的昭示;它丑陋疼痛地结痂,却也成了我的不二胎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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